黃愛群|素描感悟
日期：2023-11-20
一、我的從藝經歷
還記得剛學畫的時候是從臨摹開始。那個時期，我們天真又浪漫，幾位鄰居小朋友一起畫速寫，看誰畫得像，看誰形畫得準。幾個月后，這群小朋友就一起參加了文化宮的素描班，從此開始了正規(guī)的學習。記得當時素描教學內容是全因素素描，從球體、圓錐體、石膏像一路畫過來，基本掌握了形體、結構、調子諸因素。在長期素描練習的過程中，訓練敏銳觀察力和果斷的表現(xiàn)手法的速寫練習貫穿始終。
倫勃朗的光線塑形、門采爾濃厚的生活氣息、費欣精煉的線，無不體現(xiàn)了速寫獨特的魅力。初學畫畫，受這些藝術家的影響，非常愛畫速寫，天天早晨夾著畫夾去龍首山的動物園畫動物。動物園里有幾頭駱駝是我的長期模特，我每天都畫幾張，不厭其煩，后來基本背著畫都能畫得很生動。印象最深的就是駱駝的頭形和嘴唇，適合用線條的粗細深淺變化來表現(xiàn)。我記得那時候就是想要畫出動物的姿態(tài)，想在畫里表達出動物的形體和結構。速寫練習加深了我對造型的理解，現(xiàn)在覺得素描就是要體現(xiàn)物體的本質特征。好的藝術家通過素描能熟練地塑造生動的形象，畫素描要將理性和感性結合起來。
后來上了大學，我們素描功力有了質的提升。我的老師們都很重視素描。我最敬重的是胡悌麟先生。胡先生非常重視速寫，還建議學校將速寫列為高考科目。胡先生說，速寫主要畫瞬間的感受，訓練的目的在于把感受形的能力真實地拿出來。谷剛先生也說過，素描切忌空洞，嚴謹?shù)慕Y構、豐富的調子給人以美妙的愉悅感。多年以后，在與亦師亦友的郭潤文先生攀談中聊到素描，他認為繪畫畫來畫去就是在畫素描，這對我影響比較深刻。之后我更加重視素描，潛心研究大師的素描，所以后來畫素描一直像那時候一樣，每一筆都不能怠慢。一幅好的素描作品，每一筆都在畫面上起著重要的作用。這個時候它一定是很好地參與了形體的表現(xiàn)，或體現(xiàn)了某種精神，否則會是多余的線條、難看的線條。
在遼寧師范大學美術系任教時，我曾自編了《素描講義》，在理論上系統(tǒng)地研究了造型的諸因素，對蘇聯(lián)契斯恰科夫體系有了較為深刻的理解和認識，這對我以后的素描實踐有很大影響。藝術乃技術的升華，沒有高超的技術，哪來的藝術？有了理論認識以后，技術是需要時間積累的，所以必須潛下心來練習。藝術家中的天才秘訣其實就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所以，藝術家的從藝經歷其實就是生活的積淀加上勤奮實踐的過程。
二、我的素描感悟
歐洲的素描強調結構，一切以表現(xiàn)結構、韻律節(jié)奏為目的。俄羅斯（東歐體系）的素描更加注重物體的質感、量感和空間感；而中國的素描（古代）以線為主，注重輪廓，強調概括、提煉。20世紀引進西方藝術后，中國藝術家基本是在蘇聯(lián)契斯恰科夫全因素素描體系下學習造型方法，后又接觸了西歐的造型理念，直到現(xiàn)在好像仍沒形成真正的中國素描體系，這也許得需要幾代人來完成。
我習慣于同時畫幾幅素描，幾幅作品擺在畫架上，什么時候有感覺就繼續(xù)畫，直到完成為止。我常會將素描和速寫穿插著畫。素描畫到一定程度就停下來，如此始終保持新鮮感，不至于畫僵、畫膩。這樣的方法使我現(xiàn)在每次繼續(xù)畫之前仍然會有一點點的沖動，一直保持到作品完成。
記得我對素描真正產生興趣是在大學一年級時，那時葛鵬仁先生的油畫個展剛好在教學樓里舉辦，我們油畫專業(yè)學生負責布展以及安保。出于對先生的敬仰與對先生藝術態(tài)度的尊重，我干脆搬到了教室里住，索性就睡在了模特臺上，為的就是在展覽有限的時間里能夠臨摹葛老先生的油畫作品。當時的教室晚上光線不是那么好，后來干脆就畫起素描來。這種依靠素描認知作品的方法，使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這個過程中，我真正體會到，原來油畫也好，素描也好，它們的內核竟然是一樣的。
畫速寫時，第一感受非常重要。比如，畫人的表情或動態(tài)，一定要畫出最初的感受。畫的時候，畫面的整體要控制好，然后再去畫細部。畫細部的時候也不要忘記第一感受，在感受的基礎上再逐漸豐富細部。有的時候細部畫多了，最初的感受會變，這時候就到了處理畫面的分水嶺。是隨著這個變化繼續(xù)畫下去還是尋找最初模特所給我的感受，需要仔細地體會。
有時候對某種事物的感覺和畫畫的沖動瞬間即逝，所以馬上就畫，最好不要錯過，哪怕畫個簡單的速寫也有精髓的東西在里邊。其實在生活中，畫家有時是對形象的特點有感覺，有時又會對色彩搭配感興趣，還有時會對“繪畫里的場面”充滿好奇心，我的方法是最好馬上記錄，而速寫是最好的手段，否則過后是不會再畫出來那一瞬間的感受的。
素描寫生不是簡單描摹對象，尤其是人物，造型要準確，而且光是光影的逼真還不夠，關鍵要結構嚴謹，這就要學習人體解剖，了解骨骼、肌肉及其構造。在造型上，要注重體積結構；在表現(xiàn)上，注重質感、量感；在人物形象刻畫上，不拘泥于客觀對象而強調主觀表現(xiàn)。根據(jù)每個模特不同的特點，用不同的手法來刻畫：粗獷性格的人物可以用堅硬的線條、果斷的筆觸來表現(xiàn)；而柔弱的人物可以用細密、舒緩的調子，使用柔軟的筆擦涂來表現(xiàn)，有的多用線，有的多用面；有的使用粗糙的紙，有的用細膩的紙。表現(xiàn)手法可以豐富多樣，橡皮泥粘擦，紙卷擦拭，盡量追求想要表達的效果。所以素描是藝術家形成自己風格的必要“橋梁”，取決于藝術家對造型的理解以及對造型手段的偏好所形成的表現(xiàn)方法。藝術家通過多年磨煉才能形成風格，這也是素描作品的難能可貴之處。
我認為素描是最原始的造型藝術之一，早在原始人類在洞窟里描繪這個世界的時期，“素描”就已經開始了。我揣測那時人類的祖先是要把心中的圖騰和對世界的向往描繪出來吧。至今我們要想表達某種意識層面上的東西也仍然需要用繪畫，這一點也許再過多少年也不會變。其實這也是素描的本質意義。
三、我的繪畫語言
我的繪畫是較為嚴謹?shù)膶憣嶏L格，是先運用肌理塑形，然后多次罩染的多層畫法，造型喜好嚴謹，色彩喜好厚重并且有時間感，想在畫中表達出一種獨特風格。比如我畫肖像的時候，刻畫人物的精神狀態(tài)，絕不單單刻畫五官的形狀，而是強調結構、塊、面，從面部肌肉的狀態(tài)、皺紋、皮膚等入手來逐步地“寫照”這個人物的特征。而畫一幅肖像之前，先選一下繪畫工具，比如紙張和筆。畫老年人、經歷滄桑的人用粗糙尖硬的紙張，畫年輕女人肖像用細膩的紙張，有時用炭筆，有時用鉛筆，有時用木炭條。刻畫時，用筆軟硬、皴擦和橡皮的使用都在起著表現(xiàn)的作用，利用各種因素盡量表現(xiàn)人物性格。形式和內容的完美結合是我追求的目標。
2021年2月28日
（本文摘自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黃愛群素描集》）
